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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 If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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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If 3

◎說不準以後又跑到我面前說你戀痛。◎

過完年以後, 王奶奶的名聲突然傳了出去,有幾家不大不小的新聞媒體來找她,錄了幾段小采訪, 知道的人多了, 來看小孩子的家長也多了,院子裏最近有不少人都走掉了。

江琳是在三月份來的,江稚茵看到她被王奶奶叫進來,但是這次她沒像上次一樣沖出去玩兒, 在江琳面前臉都沒露。

江稚茵蹲在門口, 聽見奶奶和江琳坐在院子裏說話,奶奶問她要不要帶一個小孩走,江琳偏頭看了看,江稚茵把腦袋縮了回去, 蜷在門後面。

現在王奶奶的院子真的就只剩下她們五個小孩,按照時間線,她應該是最早走的, 然後應該是小雨和大林他們, 但是江稚茵這次沒去江琳面前慌, 王奶奶帶著江琳看小孩的時候她就捂著肚子往廁所躲,失去了跟媽媽見面的機會,一個人抱著腿躲在角落,聽奶奶和“以前”的媽媽說話。

江琳好像禮貌笑了一聲, 說不用了,她自己都活不好,就不禍害別的孩子了。

江稚茵腦袋輕輕抵著墻, 心裏想著, 她上次已經選擇陪了江琳, 這次想多在奶奶身邊待一段時間,至少要幫奶奶度過難關以後,再去找江琳。

沒有遇見江稚茵的江琳誰也沒領養,進來喝了幾次開水,就沒了後續,江稚茵猜測她應該是跟以前一樣,過不久就因為工作,搬去海城了。

也許在十二年以後,江琳會因為病情,再搬回醫療更發達的濱城,到時候會再遇見也說不定。

江稚茵默默嘆氣。

似夢非夢,時間繼續向前走,小雨和大林被帶走,都有了自己的名字,按理說大聰明是在奶奶癱瘓以後被送到馬爺爺家的,現在還不到時候。

於是到上小學的時候,這裏就只剩下三個小孩了。

王奶奶無數次問過她,為什麽總是不答應走,江稚茵每次都插科打諢,甜甜地說就是想黏著奶奶,老人就沒轍。

人少了以後,床都寬敞了不少,江稚茵甚至能橫著睡,腳也不會踢到誰,打呼嚕最響的大林也走了,一到晚上就安靜下來,最多有一點兒大聰明吧唧嘴的聲音夾雜在風聲裏,還挺催眠。

江稚茵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王奶奶把聞祈送去了特殊教育學校,他開始會打一些標準的手語,但是家裏沒人能看懂。

小學那點兒東西對江稚茵來說是小兒科,但是她也不想暴露自己,平常還得故意裝裝傻,考試就考個九十分帶回家就可以了。

差不多到江稚茵三年級的時候,王奶奶身體開始變差了,總是駝著背咳嗽,江稚茵一直在心裏計算著她雙腿癱瘓應該是在哪個時間點,但是穿過來之前她沒陪在奶奶身邊,於是壓根無法得知具體的時間,只能日日把心提在嗓子眼上。

三個人裏只有江稚茵一個人在念正常的小學,大聰明因為特殊疾病的關系,基本都在家閑著玩樂,馬爺爺認識他以後,也經常請他吃冰棍,大聰明就拎著袋子說要跟爺爺一起去撿垃圾,非常光榮地說著。

沒有跟江琳走,但江稚茵的名字是自己選的,還是叫了這個,作業本上也寫這個名,小時候都是互喚小名,被領養了以後才有了正兒八經的名字,聞祈比較不同,他到這裏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名字也都記得,所以從小就直接喊他的全名。

她每天唉聲嘆氣,連大聰明都聽奇怪了,問她怎麽了,江稚茵故作高深,說她的煩惱無人懂。

她一邊說一邊躺在涼席上翹著腿,舉著一本小說看,聞祈還是很黏人,但是好像自從她之前生氣冷落他一次以後,這人就聽話得不得了,每天就在她身後當跟屁蟲。

江稚茵伸一伸手,他就把洗好的桃子放在她手裏。

她啃一口,從涼席上坐起來,往本子上寫字:“奶奶有偷偷跟你說要給你配助聽器嗎?”

在她之前看的王奶奶手機裏那段小視頻裏,聞祈還是聽不見的,他跟奶奶交流全靠癢癢撓,但那個時候王奶奶雙腿已經下不了地了,所以江稚茵合理猜測這事兒應該發生在聞祈配上助聽器之前。

聞祈在紙上寫:“沒提過。”

江稚茵喪氣地把本子扔到一邊,又忿忿咬一口桃子,那本子被扔到聞祈手邊,他伸手去拿,江稚茵把目光偏過去,看見他小臂上有青青紫紫的顏色。

一口桃子還沒咽下去,江稚茵用粘膩的手去抓他,很嚴肅地問:“你胳膊上怎麽回事?”

桃子的汁水黏在人的皮膚上,她的拇指捏在了淤青處,聞祈感到有些疼痛不適,縮了一下,只跟江稚茵對視著,什麽都沒說,但江稚茵什麽都懂了。

她心裏的感情很覆雜,吃了一半的桃子被隨手扔了,江稚茵下床去穿鞋,往奶奶那兒跑。

聞祈被她扯著,表情未動,慢慢把自己的袖子往下扯了一下,好像現在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所以可以做到這樣平靜。

江稚茵是個愛哭的孩子,愛哭到有些淚失禁了,情緒稍微激動一點就開始掉眼淚,實際上她向奶奶控訴的時候應該是沒那麽難過的,畢竟她心裏還記恨聞祈那點兒事,只不過從五歲到現在,好幾年了,聞祈日日跟在她後面,她的氣實際上消了七七八八,就算是一條漂亮的小狗成天跟在人屁股後面搖尾巴,都會養出感情來的。

“奶奶你看啊,這兒、這兒、這兒,你看聞祈被打的,那個學校裏肯定有人欺負他了!”

聞祈自己都沒哭呢,她先哇哇大哭起來:“孩子本來就聾,不會說話,被人欺負了都不吭聲啊,家裏還沒個大人替他撐腰,這也太慘了吧奶奶!”

她邊哭邊拍聞祈的背,下手有點沒輕沒重,聞祈被拍得咳了一聲。

“你看啊!拍拍他就這樣,弱不經風的,出個什麽好歹怎麽辦啊奶奶!”

江稚茵一直“奶奶奶奶”地喊,本來是挺嚴肅一個事兒,被她哭得倒有點好笑起來。

“等一下等一下,我給老師打個電話問問,明天我去學校看看怎麽回事,聞祈都沒哭呢,你看你哭得稀裏嘩啦的。”

江稚茵心想這眼淚好像也控制不住,她哪有這麽難過……但這東西就跟不要錢一樣往外湧,實在憋不回去,現在就算讓她突然拍著快板說一段相聲,也是要嘩嘩往下掉眼淚的。

王奶奶扯了一張紙去擦她的臉,聞祈站在旁邊有些楞神,他猜到很多事,倒是沒猜到江稚茵情緒會這麽激動。

江稚茵擤了幾道鼻涕,慢慢就只剩下抽搭,沒眼淚了。

奶奶翻箱倒櫃找到幾管藥膏,讓聞祈撩起袖子給他塗上了,晚上洗過澡以後,奶奶說還得再塗一遍。

江稚茵坐在自己被子上,跟聞祈兩個人各睡一頭,中間隔了很長一段距離,因為王奶奶說他倆都長大了,也該有點分別,只不過也沒別的屋子可以用,暫時就分睡兩頭,最中間躺著大聰明。

聞祈的藥膏被大聰明拿著不知道放到哪裏了,三個小孩滿屋子找,江稚茵教育著:“叫你別亂碰,好了吧,這可是奶奶的,搞丟了我們仨怎麽賠奶奶?”

大聰明只囁嚅說著“對不起”。

最後江稚茵在桌子和墻壁的角落裏找到了藥膏,她跑過去,叫聞祈伸手。

“快點兒吧,塗完了我給奶奶送過去,放在我們這兒太危險了,下次再丟說不定就找不著了。”

聞祈看著她,慢慢把胳膊往外伸,江稚茵把他的袖子撩起來,擠出一厘米來,往他蒼白皮膚上那幾道很明顯的掐痕上塗。

藥膏有很沖的中藥味兒,江稚茵低著眼睛,放輕手上的動作,然後突然記起這人不怕疼。

她心裏稍稍動了一下,開了口:“疼是不正常的,疼了就得哭、得叫,沒人應該喜歡疼痛。”

聞祈只是看著她,江稚茵把蓋子擰好,很輕地嘆氣:“算了,你也聽不見,說不準以後又跑到我面前說你戀痛,搞得人不知所措。”

她出去把藥膏還給奶奶,叫屋子裏兩個人快去床上睡覺,然後輕輕把門帶上。

奶奶還戴著眼鏡看東西,桌子上擺了好幾個信封,她拿了破破爛爛的賬本出來算著什麽。

那信封裏都是錢,大小不一的面額,一般是一些好心幫忙的人往門口的信箱裏塞的,有多有少,都是心意。

江稚茵把藥膏放回去,坐在桌子旁邊,看著王奶奶往本子上寫數字。

“這是做什麽呀?”

王奶奶笑一下:“茵茵我在算賬,你先去睡吧。”

江稚茵心裏有點慌:“奶奶算賬是要買什麽嗎?”

老人擱下手裏的筆:“我想著啊,盡快給聞祈配個助聽器,讓他能聽見聲兒,要是後面能學會說話就更好了,有機會轉去普通的學校。”

她開始嘆氣:“奶奶知道他老是因為耳朵的事被欺負,從小就這樣,但我管不住別家的孩子,也護不住自己的孩子,把人送去學校了還是挨了打。”

“能早點配還是早點給他配一個,再晚下去,等到了上初中高中的年紀,估計就跟不上了,對他未來也有影響,要是能聽見聲音能說話,像個正常人一樣上學考試,那再好不過了。”

江稚茵看見那發卷的賬本上都是各種加減法,拼拼湊湊,好像還是沒什麽錢,畢竟家裏要吃飯,孩子要上學。

王奶奶本來是很有錢的,她這裏也不是國家性機構,養孩子的錢都是自己掏的,完全是無怨無悔地做慈善而已。

江稚茵沒說話,沈默地待了一會兒,最後被奶奶趕回自己睡覺的房間。

她預料到在買助聽器之前,奶奶肯定會遇到事兒,於是平時都會讓待在家裏的大聰明多幫幫奶奶,到這個節骨眼上,她每天放學都得跑到王奶奶跟前說一句“明日不宜出門”的話。

就這麽防著防著,意外還是來了。

也不是車禍那種天災人禍,就是某一天江稚茵從學校回去,第一件事是去奶奶的房間看看情況,結果發現老人不在,大聰明也不在,聞祈這個時候還在學校,江稚茵心裏立馬咯噔一下,扔了書包就跑出去敲隔壁的門,問他們有沒有見到王奶奶。

隔壁的阿嬸憂心忡忡:“你們奶奶剛剛救護車拉走了呀,好像在家裏突然暈倒過去了,那個胖胖的小傻子到處哭,把人拉過去看,才打了120送去醫院了。”

江稚茵找她要地址,阿嬸看一個半人高的小孩子要一個人跑去醫院也不安全,就叫自己老公開車送她一程。

王奶奶沒有家人,進了醫院也只有大聰明一個人哭著守在門口,他不會交費也不知道要幹什麽,就只會哭。

江稚茵問他好幾句話他都答不出來,就是一個勁兒地抹眼淚。

有醫生跑過來看了好幾眼,難以置信地問:“家裏就你們幾個小朋友?還有別的大人嗎?”

江稚茵先站出來:“沒有,叔叔你有什麽就跟我說吧,交費什麽的我會。”

這倆小孩一老人的搭配看得人怪唏噓的,有一個還是傻子,醫生看看她們倆,然後只嘆氣。

王奶奶這次是急性的腦血管病變,情況嚴重的話會引起上下肢程度不一的癱瘓。

大聰明聽不懂,江稚茵卻知道這是多嚴重,上次她不在,王奶奶就沒治療,也是沒那個閑錢。

但是現在雖然她留下來了,但是錢的問題還是解決不了,甚至為了多養她一個,奶奶可能手上更不富裕了。

江稚茵現在看上去年紀不大,心裏盤算了很多事,一直焦慮地咬手指,現在院子也還沒被劃到拆遷範圍裏,那筆拆遷款也沒辦法現在拿過來用,還能從哪裏拿到錢?

她腦袋開始痛,想了好久,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拿了兩個硬幣坐公交回去,一進家門就開始收拾東西。

聞祈這個時間已經回去了,王奶奶出事了沒去接他,應該是老師把他送回來的,一個人站在空空的屋子裏,顯得有些陰沈,但是見到江稚茵推門回去以後,他呆了一秒,松掉一口氣,立馬跑過來扯江稚茵的衣服。

江稚茵心急如焚,推他一把:“我有急事要出門,你留在家裏守門,待會兒可能有人會把大聰明送回來,你——”

她還沒走幾步,衣擺就被拽住,聞祈兩眼直直看著她,手攥得很緊,不讓她走。

這事兒很著急,她要去拿到一筆錢,沒時間在這兒耽擱,江稚茵扯他的手,但聞祈絲毫未動,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勁兒。

“不、走。”

他發出模糊難辨、幾乎是吞沒在喉嚨裏的音節,江稚茵難得被控住,眼睛很慢地眨了幾下。

幾秒後她回過神,抿嘴:“奶奶進醫院了,我現在很著急,你別拖著我。”

聞祈不松手,接了她的背包,看樣子是要跟她一起,江稚茵皺眉想叫住他:“家裏不能沒人,大聰明怎麽辦?”

但聞祈根本聽不見,也理會不了江稚茵。

她嘆氣:“你跟著我我還得多出一張車票錢。”

江稚茵自然是沒錢的,但是她知道奶奶把信封裏那些錢收在哪個抽屜裏了,情急之下的舉措,她只能去翻那個抽屜拿了一些錢出來。

江稚茵要買兩張火車票,坐去海城。

江琳現在不認識她,江稚茵自然不可能去找江琳要錢,她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她成家人的身份。

濱城離海城不是很遠,火車需要坐一天,臨走前江稚茵去拜托了馬爺爺,說院子裏現在沒人,希望爺爺能去把大聰明接到他家住一段時間。

大聰明有了安身的地方,江稚茵也松了一口氣,在火車上累得睡了過去,周圍的人看著這兩個小孩靠在一起,只覺得可憐。

可是沒有辦法了,沒有別的人可以依賴,江稚茵只能靠自己想辦法,不然奶奶還是沒得救。

她睡得沈,壓著聞祈的肩膀一路到了海城,江稚茵其實不太確定成家現在是不是住在後來那個別墅,只能碰碰運氣。

尋親這事好壞參半,好的是她驗過DNA以後一定能給王奶奶拿到治療的錢;壞的是,一旦她把這個事告訴成國立,自己勢必會被接回成家,不可能再回到福利院了。

那她想要陪奶奶的初衷好像就無法達成了。

但無論如何,現在奶奶躺在醫院裏,她只能采取這個辦法,總不能為了讓自己在她身邊多留一段時間就叫奶奶失去可以救治雙腿的機會。

江稚茵一路走得很熟練,聞祈一句話都沒有多問,盲目地跟著她走,把她的手抓得很緊。

成家的大門她進不去,門衛管得很嚴,江稚茵只能在外面等,但是不一定有那麽好的運氣,能碰到成蓁或者成國立出門。

就算出門,兩個人應該也都是坐在車裏,江稚茵現在的個子很難分辨哪輛車裏坐的是她要找的人。

她蹲在門口抱著腦袋,聞祈也學她蹲下。

鐵門被放開,有車出來,江稚茵只能踮著腳去看,看清是誰以後兩眼放光,鞋子踩在地上啪啪響,喊著她的名字:“成蓁——成蓁——”

江稚茵用盡畢生力氣扯著喉嚨喊了,司機從後視鏡裏看見有個小孩在追車,慢慢把車停了下來,成蓁聽見這小孩居然直接喊她大名。

她皺著眉把頭從車窗探出來,扭頭往後看:“誰家小孩這麽沒禮貌?”

還好現在江稚茵年紀不大,也就比走丟的時候大了三四歲吧,面相什麽的變得不離譜,她扒開自己的頭發,把臉往成蓁跟前湊,氣喘籲籲地說:

“……你家的。”

成蓁眼睛都瞪大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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